第(3/3)页 而这一次, 那道人影不在模糊。 那样清晰而耀目。 那是他眼中一直以来的他。 那个曾经说出盛世天下,能者君之的皇子。 那个曾经立下传位遗诏,从容赴死的帝君。 那个.... 本应已然死去的李耀玄! “许殷鹤!!!!!!!!” 李耀玄再没了任何体面,没了任何君王的礼仪,他面容狰狞的对着面前的男人爆喝,握紧霸刀的手再次加速。 然后, 那柄斩向同袍脖颈的刀..... 偏了。 刀刃斩向了天际。 无形的刃光没入了天际的巨目。 容纳相伴一生同袍的亭台依旧矗立。 亭内的二人却没有再说任何话语,也不需要再说任何话语。 俊朗英武的大炎帝君动作迟缓的走向了面前的石凳,体内磅礴生机与那滔天的炁海随着的动作开始快速消散。 他早该逝去,因执念而活。 此刻执念不再,支撑着他强行续命动机也随之消散。 皱纹开始在李耀玄俊朗的面容上快速蔓延,挺拔的身子逐渐佝偻,破败与腐朽的死亡之气逐渐在他那浑浊眼瞳中弥漫,仅是走向石凳的数尺距离边让这位曾经绝巅于天下的老者有些踉跄。 李耀玄抬眸看向对面那依旧挺拔,眸中依旧闪烁耀目之物的同袍,低低的笑了几声: “咳..呵呵..朕以为你会来搀一下。” 许殷鹤站在石桌前,眼中悲悯不复,有的只是那久别重逢的笑意: “你不会允的。” 李耀玄终究还是自己坐到了那石凳上,颔首笑道: “是啊,朕不会允。” 说着, 李耀玄有些艰难的将手扶住了石桌边缘,将佝偻的背部撑起,望着那翻涌的天穹巨目: “还是有些遗憾,此生到头也不知你我谁是同辈修行的绝巅。” 许殷鹤也缓步落座: “既已同路,何须相残。” 李耀玄摇头,扶着石桌边缘的手下意识用力攥紧,道: “只是好奇罢了,一路枯骨,只剩你我,你我同路不计权谋,也只能比一下修为....你说你我之间究竟熟更胜一筹?” 许殷鹤沉思片刻,答道: “应当是你。” 李耀玄闻言笑了,笑着笑着忽地咳嗽了起来,咯出两口鲜血,用枯槁的手背随意擦去,便又轻笑着道: “若你不是许殷鹤,朕少说得治你一个欺君之罪。” 风雪隔绝在外,迟暮的理想者与相随一生的同袍犹如年少时的闲谈之声从亭内传出。 他们忘记了过往仇怨,闲聊着过去。 闲聊着那一个个逝去的故人, 闲聊着那一个个已然将要落幕的故事。 没有酒,没有茶,有的只是庭外苍茫风雪。 李耀玄扶着石桌的手已然开始颤抖,但他依旧笔直端坐,似是忽地想起什么,问道: “殷鹤....朕...不,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。” “你问。” “是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样。” 一边说着,李耀玄侧眸瞥了一眼不远处,那自以为躲得很好的小崽子:“我记得年少时的你不是这样.......” 许殷鹤闻言沉默了少许,还是如实答道: “因为芊儿。” 李耀玄笑了,笑得有些揶揄,打趣: “因为爱情?” “是承诺。” 许殷鹤半眯着眼眸望着天际,似是看到了逝去的她,唇间挂着淡淡的笑:“芊儿说她爱慕我的才情,敬慕我的理想,只要我愿意与她结合,愿意成为一个好父亲,一个好夫君,纵使是演,她都会成为我的助力。” “你答应了?” “嗯。” “哈哈..你可笑了...” 听到这个困扰自己数十年的答案,李耀玄不自觉的低笑了起来,同时身子开始不受控制的佝偻,可他依旧在笑: “所以...你这些..都是演的?” 许殷鹤这一次没有犹豫,柔和的吐出了两个字: “不是。” “这样啊.....” 闻言李耀玄一怔,喉头上下滚动,张着嘴似是还想说些什么,但眼前的一切都已然开始模糊。 死亡总是突兀而至,李耀玄努力的想要用意志稳住身形, 但随着一阵天旋地转, 这位开启嘉景中兴的帝王,终究还是无力的朝着一侧倾倒而去..... 而这一次,许殷鹤搀住了他。 李耀玄未给自己修葺陵寝。 偌大的皇陵之中的建筑仅有这一方亭台。 发病斑白的中年人半跪着,动作轻柔的将这位相伴一生的同袍扶到了亭台那冰冷的地面。 而这一切, 李耀玄都已然感知不到。 但他一双浑浊的眼眸依旧睁着, 目光似是穿透了亭顶,看到了自己的这一生。 那个于昏暗深宫中坐于王座上的权力怪物。 那个初问九鼎,宏图满志的大炎新皇。 以及, 那个长歌踏月,天下可握的皇子。 李耀玄发觉的他这一生太长,长到他在这临别世界之际他已难以看清过往,但又觉着一生太短,短到他已无法亲眼看看自己想要的未来。 在这最后的时节, 李耀玄耳畔忽地响起了最初他问出的那个问题..... 【为了实现这个愿景,您愿意为此付出什么?】 也响起了当初那个皇子笃定万分的回答。 【所有】 “....所有。” 看着年少时的自己,迟暮的帝王眼眸逐渐睁大,口中呢喃着最初的回答艰难的抬手抓向天际。 他似是想要用尽全力握住那年少时的梦! 但这份执念终究无力垂落...... 不时, 那一抹打入天穹的雷弧开始扩散与天上巨目相融, 天罚降临。 大炎皇陵成为一座巨渊。 .... 嘉景四十七年,十二月初,帝崩。